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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いは、一つ  by 鴉子 
 

  「呼……」安頓好行李和公路車的攜行袋,在春假結束前三天早一步從家裡回到宿舍的荒北反而覺得鬆了口氣。

 

  這一年來經歷的改變簡直戲劇化到另人發噱。若不是中學時傷了手肘讓通往棒球這目標的路徑從此封鎖,現在的自己或許會進入完全不同的學校,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在那之後的荒北曾為了不讓自己受傷將粗暴的武裝披掛上身,以為那是另一種證明自我存在的方式,這幼稚的革命讓身邊的人著實擔憂了好一陣子。直到升上高中遇見了福富,一身滑稽無謂的鎧甲才被剝除的一乾二淨,就像是荒北親手拿刀剪去的飛機頭一樣消失的不留痕跡。半賭氣而進入的自行車競技社雖然練習排程的嚴格程度連中學時代一軍的棒球練習都快相形失色,但社內整體確實充滿積極求勝的野心與實力累積而成的堅實自信,以荒北自己的話來形容就是散發著「強隊的氣味」吧。就算因此自己的發言常被某些社員嗤笑,但荒北一開始就不在意是否能和樂的融入其中,能夠理所當然的單獨行動反而更合自己的本意……除了幾個老是學不乖跑來糾纏自己的不識相傢伙以外。

 

  無意識摩挲著一手的關節,荒北視線不意飄向窗外,結果居然看見自己腦中才剛浮現的人物「……新開?」

 

  從宿舍側門冒出的身影毫無疑問是自己社團的隊友,雖然看不清神情但雙手環在胸前小步快走的姿勢顯然不太尋常,「想不到除了我以外還有人會在這時間回宿舍。」原本自己就沒有特別的計劃,目前想到能打發時間的事情頂多也只是自主練習,那還不如看看那傢伙葫蘆裡賣些什麼藥還比較有趣。很快作了決定,荒北離開房間與宿舍朝著新開的方向追去。

在略為離開校舍主要建物群的地方發現新開,荒北稍稍放慢腳步接近對方。新開蹲在集中管理學校共同飼養的動物欄舍前,身旁的木箱顯然是新設置的臨時籠舍。將半個身子探進木箱正專心進行著什麼作業,新開並沒有發現荒北已經來到身後。

 

  「喂,你在幹啥啊皮笑肉不笑的傢伙?」

 

  「咦……靖友くん?!」聽見荒北的聲音猛然起身,平時總是掛著餘裕笑容的新開此刻臉上動搖的神情讓荒北也同樣驚訝,「怎麼這種時候……唔哇!」荒北無預警的迅速靠近新開,連本能都還不及操縱身體退開,彼此間原本維持的安全距離就已完全失守,荒北鼻尖靠近頸側嗅聞的動作雖另人有些困惑,但新開並沒有閃避,「怎……怎麼了?」

 

  「你……」新開平時散發出的爽朗氣味向來有如曬過太陽的棉被那般讓人不自覺的想大口吸氣……雖然荒北並不想承認。但此刻充滿鼻腔的氣味卻與自己的記憶相差甚遠,像是舔舐著金屬般帶有銹味的沉重氣味讓荒北不禁用力皺了皺眉,正想著該如何開口確認時一團棕色的毛球晃進荒北越過新開肩頭的視線範圍,「哈啊?這兔崽子又是怎麼回事啊?」

 

  「哈……哈哈,這傢伙很可愛吧?」隨著話題轉變新開順勢往後一退,接著再次屈身抱起在箱子裡顯得有些緊張的兔子,「我已經跟學校提出申請,今天開始可以開始飼養在這裡……不過得要由我負責照顧,所以正在幫他整理暫住的小屋。」

 

  「哼嗯……」表面聽起來確實是在說明兔子的事情,但卻巧妙閃避了問題的核心,敏銳察覺到這點的荒北對新開的態度感到莫名煩躁,不過自己似乎也沒有能直接質問對方的立場。「喂,皮笑肉不笑的傢伙。」沒來由的對新開全身散發的異常氛圍十分在意,荒北沒多想就採取了行動,「已經整理到一段落的話,借個面子跟我出門吧。」

 

 

***

 

 

  「いやぁー,沒想到靖友くん居然會主動跟我約會,真是令人高興呢。」午餐時間兩人已經來到小田原,離商店街不遠的小巷內拉麵屋是社內口耳相傳的好去處,食物的品質、價格與份量都無可挑剔,先前也曾經和學長以及其他同級生一起來過。在吧檯前並肩而坐,眼神不會隨時對上但又不至於疏遠的距離正好適合當下的彼此。

 

  「講什麼噁心話真妨礙食欲,閉嘴吃你的東西啦。」決定兩人目的地的雖然是荒北,但原本一如往常打算騎車移動的提案卻被新開煞有其事的拒絕,最後難得搭了電車。平時腦袋總被公路車占據的新開居然會反對騎車這點也讓荒北感到不可思議,難道造成新開變化的原因正與公路車有關嗎?

 

  「不過靖友くん怎麼會這麼早回學校,是有特別的預定行程嗎?」

 

  「啊啊?沒什麼,只是不太想待在家裡……因為今天我生日。」

 

  「什,什麼?!」荒北唐突的宣言讓新開拿著筷子的手隨之一震,原本正要放入口中的煎餃也落在桌上,「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不先講一聲,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啊……」有些慌張的翻找著背包裡的東西,最後掏出一根能量棒,與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蒸餃交互看了幾眼,最後新開將煎餃推向荒北,「生日快樂……靖友くん!」

 

  「緊張什麼,原本我就不打算慶祝生日,不想待在家裡也是因為……你也知道我高一剛開學的樣子吧,那時家人就算不明說,被以處理易碎物品的方式對待不管是誰都會渾身不自在吧。現在我多少變正經了點,這次回去他們看來像是鬆了一口氣……但這種氣氛下我也不想讓他們幫我慶祝生日,怪彆扭的。」對著少了一顆的煎餃盤撇撇嘴,荒北伸出筷子,「你這傢伙明明還沒吃飽就別讓出食物啊,但我還是意思意思收下你的祝福吧。」夾起一粒煎餃大口吞下,眼前的新開臉上浮現的笑容似乎稍微找回了平時該有的模樣。

 

  「想要一個人獨處嗎……這想法我也能理解。啊,該不會現在的我很礙事?」

 

  「你這蠢茄子,約你出來的不就是我嘛,如果嫌你礙事我何必自找麻煩啊?!」

 

  「哈哈哈……這樣我就放心了。」與荒北平分了最後一份煎餃,新開抹了抹被油份沾染得發光的厚唇,「接下來去哪裡呢?今天只要是靖友くん的要求我都奉陪到底喔。」

 

  「那就……」荒北站起身,「往山上去好了。」

 

 

***

 

 

  今天自己的提案還真沒一個合新開之意啊……

 

  既然人在小田原,提到「山上」毫無疑問的一定是指箱根山。搭上登山巴士,兩人在面對面的靠窗位置上落坐。最初還維持著的對話在正式進入山路後不意斷絕,感知到不尋常的沉默,荒北順著一臉緊繃神情的新開視線方向看去,新開雙眼只是漠然的停在不斷移動的路面上若有所思。

 

  「這麼說來先前你也參加過這裡舉辦的比賽吧?」

 

  荒北的發問讓新開肩頭一震,眼神游移了片刻才在荒北臉上停下,「……嗯,也就上個月的事情而已。」

 

  「不是拿了優勝?雖然回來的時候傷痕累累的。直線鬼求勝的執念真是不簡單吶。」

 

  「啊啊……確實,為了要取得勝利,有時候得犧牲不少東西呢。」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那麼容易取得勝利這東西早就變得一文不值啦。」

 

  「靖友くん最近也贏了比賽吧。對靖友くん而言勝利是犧牲了什麼東西換來的?」

 

  「犧牲的可多了勒,為了完成那鐵面具強人所難的練習排程每天的自由時間除了練習跟睡覺什麼都不剩,原本的自尊與堅持也全都捨棄了……另外大概就還犧牲了些頭髮吧?」

 

  「哈哈……飛機頭時期的靖友くん實在很有趣,令人忍不住想惡作劇呢。」

 

  「你實際上不也那麼做了嗎混帳!」對著新開露出齒列威嚇,「但也不全然是犧牲,除了衝過終點線的體驗之外我也得到了不少東西,至少立下了新的目標,能在賽道上證明自己的存在感覺也不賴。」

 

  「確實靖友くん有說過,想要騎車的理由是想證明自己存在於此。」新開微微垂下眼,「靖友真的很強呢,不愧是寿一看上的男人。」

 

  「哈,被一騎上車就快到讓人背脊發寒的箱根直線鬼這麼說還真榮幸啊。」

 

  「吶靖友くん,」再次抬起頭,新開終於直接對上荒北的雙眼,「你跟寿一的搭檔一定還會變得更強,之後讓寿一衝過終點線的工作就麻煩你了。」

 

  「欸你這蠢茄子沒頭沒腦的在講什麼啊?你跟鐵面具不是中學就一起騎車了嗎,配合不同的比賽調度你也很重要吧。」

 

  「嗯,只是……以防萬一?」

 

  「講的好像隱退的學長在交接一樣,過沒幾天新學期的練習就要開始了,這種事情交給學長教練跟經理,還有那個鐵面具來處理就好啦。」伸長腳踹了踹新開的小腿,荒北挑了挑眉角,「廢話不要多說,快準備下車啦。」

 

  「咦?在這裡嗎?」巴士停靠的地點只佇立著不顯眼的站牌,似乎也是登山路線的入口。相較附近的其他觀光景點並沒有太多遊客往來。

 

  「嗯,我想去的地方還要往上走一段路就是了。」

 

  「上面應該有間神社……啊,靖友くん是想要許願嗎?」

 

  「那也……算是目的之一啦。」

 

  「通常大家許願都會去蘆之湖邊的神社,靖友くん的選擇還真特別呢。」

 

  「現在這時間那裏可是擠滿了觀光客欸,我可不想去湊熱鬧。」其實荒北對許生日願望向來沒有任何執著,但從新開片段透露的線索拼湊而成的推論,荒北認為新開必然是背負了難以排解的重荷,而且並不願對他人……至少不願對自己坦白,那或許這座山的神祇還比自己更能對他有所幫助。「你也覺得安靜點的地方比較好吧。」

 

  「いやぁ……確實如此。」新開短暫閉上眼,「靖友くん真的很溫柔呢,反而顯得我很不長進。」

 

  「啊啊?!什麼意思,不要自己腦補好嗎!」一瞬脹紅的臉看似發怒又像是困窘,荒北快步前進躲避新開的注視。或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同情心,看見實力與身為人的素質都比自己先一步達到更高等級的新開居然也有如此不安定的時候,荒北心中確實湧上了陌生卻鮮明的情感波動……只是荒北沒料到這樣的想法似乎已隱約被新開看穿。

 

  爬上通往神社主殿的灰白石階,雖然規模不大,甚至也沒看見管理者的蹤跡,但這接近無人的神社境內卻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嚴肅氛圍。在神前停下腳步,兩人從口袋裡掏出硬幣,在投進奉納箱前新開突然開口,「靖友くん要許什麼願?」

 

  「你是笨蛋嗎……世界上有誰會不識相到問這種問題啊!」

 

  「哈哈哈,因為今天是靖友くん的生日啊,如果壽星有想要實現的願望那我想幫你一起祈禱。」

 

  「免啦,你留著自用吧。」

 

  拉響呼喚神祇的銅鈴,拍手之後低頭合掌。原本僅打算致意的荒北很快抬起頭,映入視線的是毫無疑問可用「虔誠」作為形容,闔上眼一心祈禱的新開。那是自己從未看過的表情,但所散發的氣味荒北卻覺得異樣熟悉,恰與自己最脆弱那段時期的身影模糊的重合。那樣的神情與姿態過於不適合眼前的男人,一瞬啞口無言的荒北甩了甩頭,再次低頭合掌。

今年的生日,就難得的許個願吧。

 

  「在他需要的時候,願自己有足以幫助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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