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能夠理解什麼是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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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奇亞諾發現米凱爾最近經常站在窗邊。

 

　　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夏天的風吹動米凱爾的頭髮，就像是海被風吹起的海浪一樣，染上金黃色的陽光，深藍色的眼眸因為光線的亮度半瞇了起來，他就只是這樣平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盧奇亞諾曾經在米凱爾離開那扇窗戶的時候，學著他站在那裡往外看。他的根據地在靠近城市外圍的地方，從這個家裡唯一的窗戶看出去，只能看見附近擾嚷的市集，對每天看膩了這樣景色的盧奇亞諾來說，這裡的風景就彷彿是千篇一律的規定一樣，沒什麼興趣，但或許對身為天使的米凱爾來說有點不同吧。

　　有點熱度的咖啡還飄著熱煙，他拿著泡好的咖啡看著米凱爾，上浮的熱氣將米凱爾的身影燒得模糊不清。站在那裡的他還是穿著那件自己拿給他的班傑明的舊衣服，雖然身形不太一樣，但對他來說也是足夠了，畢竟他的身上除了那件早已破得不能穿的衣服以外，幾乎沒什麼隨身物品。

 

　　他對於米凱爾曾經描述的過去依舊半信半疑。盧奇亞諾在那個沒有風的夜晚撿到了米凱爾，米凱爾倒在了路邊，身上沒有任何的外傷衣服卻既殘破又骯髒不堪，緊閉著雙眼安靜地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連呼吸都是不易察覺的微弱。

　　直到米凱爾在盧奇亞諾移動他的時候發出了一點聲音，盧奇亞諾才真正確定他沒有死。明明看起來就不像是會樹敵的類型——這是他對米凱爾的第一個印象。

　　盧奇亞諾把米凱爾帶回了家，雖然看起來比自己大上一些，卻意外地沒什麼重量，甚至比一般的正常男性要來得輕，就像是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我是天使喔。」他坐在盧奇亞諾的床上，薄唇輕啟，就像在說著今天過得如何一般，平靜地說出一個驚人的事情，甚至一點也不考慮盧奇亞諾會不會懷疑，只是單純地笑著而已。

　　看著盧奇亞諾只是挑了挑眉，米凱爾又冷靜地說了下去：「雖然現在好像是人類就是了。」感覺得到溫度、痛楚的那種最普通的人類。

 

　　安靜的、溫和的、有些冒失的、不像人類的，在相處了一陣子之後，盧奇亞諾對米凱爾依然只想得到這些形容詞，跟他見到米凱爾的時候所想到的形容詞相去不遠，就像隨處可見的鄰家哥哥一樣。

　　米凱爾會在蘭斯基跟班傑明來的時候跟他們聊天，卻從來沒有跟他們兩個提過自己的身世，在班傑明問起的時候，回答他是自己的朋友；在盧奇亞諾和蘭斯基吵架的時候出面勸架；自動自發地進廚房幫自己倒上一杯咖啡，就像真的是認識了好幾年的朋友。

 

　　他看著依舊站在窗邊的米凱爾，白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適合，被陽光照到的時候有些閃閃發光的樣子也很漂亮，就跟盧奇亞諾曾在教堂中看到的那些壁畫一樣，就像他真的是天使一樣。

 

　　天使能夠理解什麼是愛情嗎？

 

　　沒有任何私慾的天使、代表神聖的天使，降落到人間之後，能夠理解什麼是七情六慾嗎？被稱為人類原罪的七種感情，米凱爾同樣會有嗎？

　　盧奇亞諾皺了皺眉頭，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思考這種問題，但就像是不經意的靈光一現，盧奇亞諾的腦中突然出現這樣的問句。

　　他又何必思考這些呢？他看著依舊站在窗台前的米凱爾，手上的咖啡已經涼了一半，只剩下最後的一點溫度。

　　如果天使能夠理解愛情的話，那個對象也從來不是自己；如果天使無法理解愛情的話，對米凱爾來說自己也就是個好朋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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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腥味比自己想得還要濃，他幾乎快要分不清楚這個味道究竟是自己的，還是那個被自己打傷的敵人的血。盧奇亞諾有點算不清楚自己受了哪些傷，但從自己的體力來看，就算沒有什麼致命的傷口，也還是需要靜養一陣子。

　　果然還是太過大意了嗎？早就跟蘭斯基很多次出過幾次「工作」，對於受傷這種事也已經見怪不怪，卻沒有一次受到如此嚴重的傷，要不是自己硬要擋下差點砍在蘭斯基身上的刀子，或許還能夠全身而退，然後笑一下蘭斯基快要變得遲鈍的身手。

 

　　「盧奇亞諾？！」

 

　　他第一次聽到米凱爾如此慌張的聲音，盧奇亞諾靠在門邊，雖然他不是很想承認，但身上的傷確實讓他快要失去體力。

 

　　「我以為蘭斯基會一起回來？」米凱爾慌忙地把盧奇亞諾帶進了房間，讓他坐在椅子上。

　　「他要去追剩下的殘黨，我跟他說我能自己回來。」盧奇亞諾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解開穿在身上的西裝和馬甲，露出了零碎的傷口，雖然血跡看起來讓人感覺怵目驚心，但似乎大多都是打架時沾上的血跡。

　　盧奇亞諾看著米凱爾慌慌張張地翻箱倒櫃，找出那個自己很久沒用的醫療箱，接著坐到他了面前的地板上，看著一堆藥罐和繃帶，兩眼發直。

 

　　「喂喂⋯⋯我們天使大人該不會不知道該怎麼包紮傷口吧。」盧奇亞諾勾著嘴角，調侃一般地笑著說道，抖動的身體又扯到了不知道哪裡的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嗯，畢竟天使不會受傷。」米凱爾用手碰了碰碘酒，認真地看著上面的成分。

　　「⋯⋯那個可以拿來消毒。」盧奇亞諾說道，自己撩起藏在西裝底下的襯衫，米凱爾則從碘酒的成分中回過頭，直覺拿了棉花棒沾了沾藥水，輕觸著他的傷口。「⋯⋯如果你不會的話我自己來就好了。」

　　「不行，我想幫你用。」米凱爾嚴肅地盯著盧奇亞諾，直到他屈服似地嘆了口氣，才又繼續手上的動作，「如果哪一天你突然受了很嚴重的傷，我束手無策就糟了。」

 

　　盧奇亞諾一邊指導著米凱爾要如何消毒自己的傷口，一邊由上往下看著他的臉，睫毛因為半垂著的眼睛扇動，嘴唇在專注的時候抿著，又再放鬆的時候微笑。

 

　　「我們⋯⋯嗯⋯⋯以前的我？」米凱爾聽從盧奇亞諾的指示拿了紗布和繃帶，又開口說話，他斟酌了自己的措辭，緩慢地開口，「以前的我因為有天使的力量，什麼樣的傷口都能馬上治好，現在變成從頭要學習這些事情了。」

　　「米凱爾你⋯⋯」盧奇亞諾等到米凱爾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時候，才問出他想了很久的問題，「你為什麼會變成人類？」

　　米凱爾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在那一刻空氣彷彿停了下來，就連呼吸都像是被鎖住一樣，正當盧奇亞諾想要開口收回自己的問句的時候，米凱爾低下了頭，用他最溫柔、盧奇亞諾從來沒聽過的聲音回答道。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生⋯⋯她是人類。

　　「但我在將死之人的名單裡看見了她的名字。

　　「我下到了人間，每天寫信給她，她也順利地好了起來，

　　「但她卻早已有了心儀的對象，沒關係，因為我也只是單純地想要她幸福而已。

　　「本以為名單上的名字消失了，她還是難逃一死的命運⋯⋯

　　「逼不得已我只好幫她擋下這個死劫。

　　「在那一刻我以為自己要消失了。」

 

　　「但我卻變成了人類，遇到了你⋯⋯」米凱爾抬起臉看著盧奇亞諾，他是笑著的，「甚至是見到她了。」

 

　　市集嘈雜的聲音幾乎蓋過了她的問句，米凱爾卻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在哪裡見過面嗎？

　　——⋯⋯沒有，可能是跟誰搞錯了吧？

　　——是嗎？抱歉打擾了。

 

　　他曾經以為消失能夠忘記這份愛情。天使不會輪迴，失去力量的天使會變成一道光，但沒有一個天使知道死後會去哪裡，可能就這樣消失在空氣裡，不存在於人間或者天界。所以米凱爾以為自己的愛情會跟著自己的死去而消失，只有祝福會跟著少女。

　　但現在的他得思考，戀愛是什麼，失戀是什麼，在胸膛中揮之不去的酸楚又是什麼。成為了人類，能感受的事情變得更多了，溫度、痛楚，還有真正的戀愛。

 

　　他站在窗台邊，看著那個人群吵雜的市集，彷彿希望能夠從中窺見一些端倪。

 

　　「米凱爾。」盧奇亞諾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就像他第一次告訴盧奇亞諾名字的時候，盧奇亞諾鄭重地跟著唸一遍的樣子。

 

　　淺棕色的頭髮蹭到了米凱爾的臉頰旁邊，撓得他有些癢，米凱爾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卻被盧奇亞諾壓住了後腦勺，嘴唇相抵。他感受到了人類的溫度，炙熱的、溫暖的、從內而外的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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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奇亞諾從自己的床上醒來。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好好睡在這裡是什麼時候了，自從米凱爾被他撿回家以後，床就讓給了米凱爾，盧奇亞諾自己則睡到了沙發上頭，晚上就簡單地蓋了一條毯子。

　　「盧奇亞諾，你醒了啊？」

　　時間已經快要接近中午，陽光從那面向陽的窗戶照射了進來，他看到米凱爾站在那裡，他背對著陽光，表情因為逆光和手上咖啡的熱氣變得模糊不清，但盧奇亞諾知道他大概是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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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他也一樣，不夠了解愛情。